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罂粟缓缓收了笑容,脸上又恢复了不堪欺凌的柔弱样子,低下眼去,柔声开口:“望离枝姐一路好走。罂粟不远送。”
离枝的脸色勉强镇定下来,恨声说:“我看你是真疯了!”
罂粟表情漠然,往后退了两步,看离枝被保镖半推搡着进了车子里,很快车门也被关上,黑色的车子低低启动,迅速远去。
回想起这十年来她与离枝的相处,不管多么仔细地搜索,都找不到一次两人是真正言笑晏晏,合家欢乐的。
从罂粟见到离枝的第一次,两人就已经结下了梁子。那天罂粟由管家引领去花园找楚行,途中遇到离枝时,手里正抓着两个软糯香甜的无花果。听管家沙哑着嗓子介绍“罂粟小姐,这是离枝小姐”时,眼中看到的离枝,不过是个眉眼间美丽安静,养尊处优的小姐模样。
那时罂粟尚未考虑过许多事,也不会想到自己刚刚取代了离枝的地位,不管对离枝做什么,在他人和离枝眼里,都会带着些居高临下的傲慢意思。罂粟只是站在那里,打量着离枝和被她打量,乖巧叫了声离枝姐,然后看了眼手里心爱的无花果,忍痛了一下,把其中一个递了过去,说:“给你。”
离枝看了眼那黏腻腻的东西,细不可见地一皱眉,到底还是接过去,微笑了一下,语气礼貌地道了谢。罂粟以为她是嫌弃小,又忍痛了一下,将手里另外一个也递了过去,说道:“我还有。你都拿去。”
那时楚行的住处客厅里,茶几盘子上不过还只剩下一个,是罂粟考虑到尊敬问题,特地留给楚行的。罂粟双手捧着,眼巴巴看着离枝,离枝停了一下,把另一个无花果也接过去,又一次道了谢,礼仪无懈可击。罂粟看她头也不回地渐渐离去,背影里带着自己不可企及的素雅与轻悄,越发觉得好看,便停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看下去。一直看到离枝走得远了,突然一扬手,将她刚刚给的无花果都丢进了路旁的花丛里。
等到后来进了花园,见到正在抿茶的楚行时,被他放下茶杯,一把揉在怀里。罂粟手上的无花果汁被他注意到,拿出手帕一根根抹去。楚行笑着道:“脸蛋垮成这个样子,谁惹了你?”
罂粟埋进他怀里,抱着他的腰身,闷闷地说:“有人不喜欢我。”
楚行搂着她笑问:“嗯?谁不喜欢你?”
罂粟仰起脸来,说:“离枝姐她不喜欢我。”
再后来的事情,罂粟已经渐渐模糊得不记得。只记得楚行当时仿佛眉眼温柔里又带着些好笑,说不过是场误会,又摸着她的发,随口哄了她两句。
年长之人大概都以为年幼时结下的梁子仅是活扣,轻轻一拽,就能解开。都不以为然。只有罂粟和离枝自己晓得,她们两个都不是什么大度之人。每一次怨结都是一个死结。
相斗并未随着时间深长而消弭,反而冰冻三尺,愈发难以调和。争斗到后来,再大再小的事,也总要分个高下输赢。至于究竟是为了什么,大概连离枝和罂粟自己都不晓得,并且也不在意。
罂粟一直等远得看不到车子踪影,才裹了一□上的衣服,慢慢往回走。不过是清早时候,天色却十分破败灰寒,罂粟没走几步,已经飘起雪来。
她像是根本没发觉,脸色带着冰冷,走路的步子不紧不缓,眼皮也未抬一抬。有人从远处过来,看到是她,都低唤了声“罂粟小姐”,然后侧身静立,避让过去。罂粟也不点头,更像是没听见,只一个人慢慢走过去。从后面看上去,雪地中的红色身影孑然纤细,却又显得仿佛格外坚硬而倔强,像是罩了一层壳,没有东西能渗进去。
到了傍晚时分,路明过来。在楼下等了一会儿,不见楚行踪影。终于忍不住上楼去请的时候,被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管家一把拽住。
管家一手淡然道:“路总助是等得累了?不如坐下喝杯茶吧。”
“……”路明望着他,诚恳道,“我每次来你都让我等着喝茶喝茶,你能换点儿新花样吗?”
管家从容道:“倒是还有鱼粥,不过是准备给罂粟小姐的。路总助敢喝吗?”
“……”路明懒得理会他,直接往楼上冲。冲了两下没有成功,都被管家铁夹子一样牢牢拽住。路明一回头,管家一指卧房方向,搭着眼皮说:“路总助来之前,少爷已经进去了两次,被推出来两次。路总助来的时候,少爷刚刚进去第三次。这才这么一会儿,谁知道里面什么情况。要是十分钟里还没出来,路总助再去敲门也不迟哇。”
管家这么讲,已经是省略了诸多触目惊心的细节。
比如罂粟所谓的“推”其实没有远那么简单。第一次楚行进去的时候,是被砰地一声,连着关门声一起踹出来的。第二次进去的时候,是给罂粟拿枪口抵着,然后依然砰地一声,连着关门声一起排除出来的。
老管家在楚家一呆几十年,见惯刀光剑影,识惯风花雪月,始终老神在在,自诩泰山压顶面不改色,方才见到这样状况,也还是忍不住一张面皮抖了两抖。
倒是楚行一直处变不惊,就算被罂粟拿枪顶着,也只是眉目不动地提示了一句:“枪还没上膛。”
然后就见罂粟砰地一声把门一关,力道大得差点把吊灯震下来。
路明张张口,一推管家,低声说:“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不知当讲不当讲。”
管家稳慢道:“这种话一般都不当讲。所以路总助可以不讲的,我还要去看看厨子把鱼粥煲好了没有,我先告辞一下……”
路明直接跳过他的话,一把抓住管家手臂,眼底“嗖”地释放出精光:“这些天来少爷跟罂粟都是同食同寝的吗?”
管家眼角抽了抽,路明又低声道:“我听那回鄢玉跟少爷讲,说要禁房事。少爷这么……纵然再英明神武,可是……所以……他也能……忍得住?”
管家嘴角也跟着抽了抽,过了片刻,还是说:“……路总助想得多了。想得太多了。少爷和罂粟小姐这些天是分开睡的。”
路明显然不相信:“那我怎么每次都看见罂粟在主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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