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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萧眼皮轻轻动了动,一吸鼻子,但感雨水中带着一股青涩的味道,及淡淡的女儿幽香,猛的一睁眼,只见自己脑袋贴在阿朱胸口。她兀自落泪,难怪会那么青涩,那么香,原来如此,嘴唇微动,低笑道:“妹妹,事情因我而起,也该因我结束,不该你来承受。我知道你假扮你爹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大哥,既如此,我这个做兄弟的为甚么不行呢?”唤萧峰道:“大哥,对不起,阿朱妹妹就交给你了,我好累,只想睡……”说到最后竟是气若游丝。
萧峰听了,只觉自己四肢百骸再无半点力气,不由自主跪了下来。他要杀的是段正淳,为甚么这俩个至亲至爱的人,都会去帮那贼子,甚至舍弃自己的性命不要,也在所不惜。他不懂,真的不懂。方才听贤弟言道,阿朱假扮她爹,难道段正淳竟是阿朱的爹爹?不不,天下间岂有那么巧的事,贤弟一定在骗人,我要问清楚。
一念及此,立马打了个激灵,触及贤弟的手,发觉竟是冰的,大惊,不加思索,马上去摸他心口,幸喜,还有心跳。才松得一口气,紧绷的心再度提起,搭着他腕口的那只手碰上脉膊,惊觉他的脉动越来越慢,然而内力却以惊人的速度在消逝,这一惊骇自是非小,怔道:“难不成我一撑打散了他的内力?以贤弟之功,我那掌虽尽全力,但也不至于斯。”他哪里想到,梁萧先后挨了他两掌,都不曾用内力相抵,头一次更曾震伤了他的心脏,本已命不久长,这一次再受重创,焉能还有活命,除非神仙下凡。
阿朱原本只顾哭泣,见萧峰也怔住了,不由一顿,止了哭腔,愣了下,眼见雨越下越大,不停泼打着三人,完全没有要消停一会的意思,电光又是一闪,轰隆隆的一个霹雳打将下来,突然噼嚓一声响,桥边一株小树,击个正着,登时烧起火焰,只一会,又灭了,雨实在太大。阿朱无心观赏,急向萧峰道:“大哥,咱们先找个所在避避雨,好给哥哥疗伤。”
一言惊醒梦中人,萧峰心想:“眼下情形,也问不出个子丑寅卯,治贤弟的伤紧要。”便道:“好!”抱起梁萧,望着淅沥沥、呼潇潇的风雨,他迷茫了,问:“阿朱,上哪避雨是好?”回农舍,地太远,雨又烈又急,恐梁萧撑不了,而附近可以避雨的所在,好一点的是:“小镜湖!”二人同道。当即不多想,这俩人发足狂奔,径窜雨中而去。
须叟即到,萧峰抱着梁萧,阿朱上去猛的直拍竹门,边拍边叫:“快来人,开开门,救人哪!”她这一句话高叫了不下二十遍,甚至嗓子都略带丝微哽哑了。果然,这突如其来的喧扰,惊醒了屋内所有人,顿时,三间房子内灯火通明,不久,闻得一个女子轻声叫:“谁哪?”
萧峰和阿朱一听,对了一眼,情知是日间那个叫阮星竹的美妇。他当下朗声道:“在下契丹人萧峰,及贤弟、阿朱,求见段王爷,麻请段夫人开开门?”屋内阮星竹埋怨了几句:“约会都已取消,如此晚了还来干么,这几人也真不识分寸,尽扰我和段郎清幽。”不过有人叫她“段夫人”,她还是蛮欢喜的,半恼半嗔的前去开门。
“啊哟”见了三人,她不觉失口尖叫,险些吓得三魂少了两魂半,这三人湿漉漉的,面色怖人不说,活脱脱就是三只水鬼。萧峰抱着梁萧大步入内,阿朱跟后进来,只是看起来都非常憔悴、焦急。见阮星竹身穿一件淡绿衫子,二人也无暇细量,他只问:“段夫人,有没干净的房间?”
那阮星竹惊魂未定,不曾开言。这时,朱丹臣和褚万里已闻声赶来,他二人负责保护镇南王安全,自是比任何人都警惕谨慎,睡觉不宽衣,总是合衣而眼,乍闻拍门声和急叫声,这二人猛的跳起,冲了出来。此刻见状,他二人原也是睿智之人,微作沉吟,已明其意,朱丹臣连道:“有的!有的!萧兄请跟我来!”摆个请的手势,萧峰想也不想,大步跟去,阿朱其次,褚万里最后,那阮星竹只是傻傻的怔在厅内。
萧峰抱着梁萧进去,但见是间客房,陈设倒也精雅,他无暇细看,直接把梁横卧在榻上,再一摸他心口发现还是热的,他一喜,去探鼻息,却若有若无,脸又暗了下来。不多想,马上又搬起贤弟身子,盘漆坐定,深吸一口气,气惯丹田,运起一股绵绵真气,注入他体内,登时他身有了反应,苍白无力的脸上也逐渐现出晕红。萧峰再将真气在他体内运行一周,窥探伤势,猛的一惊,深感他的五脏六腑,已然俱碎。若不是他内力深厚,恐早已命休,现在他能活着,全赖心中的一口正气。见此,不由得怀疚落泪,悄然站起来,背过身子,擦拭。
少顷,那梁萧轻咳几声,悠悠睁开眼皮,瞧了四人,淡淡一笑,低声道:“很好,都在!”望向阿朱,说道:“阿朱妹妹,你怪我么?”阿朱双眼不禁涌泪,狠狠咬着下唇,强忍着极大痛楚,摇了摇头。梁萧浅笑道:“那就好!”目光一转,望定萧峰,微露苦涩,道:“大哥,你呢?”
萧峰转身,大声道:“我不怪你,不怪你......只怪我自已,我只恨我自己......”拼命捶打自己的脑口,只恼:“为甚么会这样?为甚么会这样?”梁萧嘴唇略动,轻声道:“大哥,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他说得很慢很轻,每一句话都是,好像有气无力,每一字吐出,就像刚学说话的婴儿那般吃力,他从来都没有这么累过,只想好好睡觉,不觉眼皮合上了。
阿来见他转瞬又睡,登觉无比恐慌,这种感觉意味着甚么,她最清楚不过了,急叫:“哥,哥,你醒醒,别睡,别睡!”一睡甚么都没了,她没法子,只能猛的摇幌他身子,盼他能有所感觉,稍稍开一下眼也好。
终于他开眼了,恼了句:“再摇,我身子都快散架了!”阿朱一愕,茫然抽回手,只一下,他又睡了过去。欲再摇,萧峰抢上,罢手道:“让我来!”轮起一股内力,输进他体内。梁萧顿觉四肢百骸有种说不出的舒坦,暗叹:“原来大哥的内力,如此舒服。”眼皮一动,又醒了过来,阿朱急道:“哥,好些了么?”
梁萧笑笑,不答,径向萧峰道:“大哥,别为我消耗内力了,我不行了。”阿朱急道:“不会的。哥,你不是也懂医术么,告诉我们,怎生治你?”梁萧不觉莞尔,但也不想多言,只道:“咳咳,没用的。我经脉全断,华陀再世也是难活啊!”
此言一出,室内四人大惊,萧峰寻思:“原来贤弟早已知道!”阿朱叫道:“不不,死的该是我!”最后心一窒,又落下泪来。萧峰过去安慰:“阿朱,别这样,总会有办法的。”伸臂搂着她,阿朱顺势靠近他胸膛,哭道:“大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她喃喃抽泣着。
忽听梁萧低声叫道:“褚大哥,朱大哥,怎地不见老段?”心想:“该不会去找马夫人了吧?”这二人自进门后,不曾开过一言,这时闻说,朱丹臣嘴角微动,说道:“主公在安歇,公子是否要我去找他?”梁萧笑笑,心道:“他倒快活,有美相伴,若是妹妹在就好了。”想着不觉神思翩飞,一会妹妹的脸,突然变成了木婉清的脸,过一会,木婉清身影又幻化成了妹妹的影子,这二人身形、相貌互换,直瞧得梁萧犯迷糊......“我到底爱的是谁?为何这俩人最后会变成一人呢?”他在心中琢磨,或许俩个都爱吧,念此,又不觉傻笑,他都快死了,还想这些干甚么?徒添烦恼、悲伤罢了。
朱丹臣叫了他几遍,他愣是没听见,萧峰还道他力竭,心中焦急,忙将掌心贴在他背心“灵台穴”上,将真气又送入他体内。真气一入内,他一个激灵,回过神思,歉然笑道:“咳咳,大哥,别耗费真气了,我自己的身子我清楚。”萧峰不听,只顾运气灌输。
梁萧又重咳几声,声音沙哑道:“大哥,你再不住手,我快承受不住了!”咳的一声,他嘴角边缘溢出了一片血丝。萧峰在他背后,瞧不见血渍,心中只想着救贤弟,对他的言语,却无动于衷,手心不停,内力源源吐出,注入其休内。急功求切,反而害了他。
阿朱在旁,自然瞧见了,失惊叫:“大哥,快快住手,哥哥他吐血了。”萧峰闻言一惊,赫然收掌,改为搭,直抵肩头,扳过他身子,见他嘴角果有鲜血,愧疚道:“贤弟见谅,愚兄适才鲁莽,险些酿成大祸,唉!”梁萧笑笑,低声道:“大哥心意,小弟岂有不明。只是小弟身子太虚,经不起外力相助,倒让哥哥费心费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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