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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得兴致勃勃,而跟着他的那些粗鲁武官们,纷纷从靴页子里掏出藏着的小匕首——金吾侍卫们不是嫌臭么,哪里能发现这薄薄细细的小家伙!有几个摩拳擦掌,对杨寄道:“将军,我真想亲自试一试!”
屏风后重重的人影已经晃动起来,兵刃相碰的声音时而可闻——大约真是紧张坏了。
杨寄成竹在胸,又指点着说:“还有,这广厦里头交战,不能被围,而要围他。自己被围了,虽然刚刚我的法子也能用,毕竟还有风险,还会有伤亡。要是我们反过来围住里头人呢,只消从紫荷里掏出火镰火石打着了,窗户口多得是幔帐,轻纱薄料的,一点就着。啧啧,这上好的金丝楠木梁柱和窗棂啊,闻着香喷喷的,看着金闪闪的,木质却不算特别紧实,一会儿也能烧起来。烤鸭上品的也不过用梨木烤,咱这奢侈了,金丝楠烤啊!”
外头笑声一片,里面寂静如死灰。
官员上朝,肩佩紫荷,紫荷里放的就是简易的火具和耳挖之类的没危险的东西,怎么也能给杨寄搞出花儿来?
☆、第207章二虎斗
皇甫衮早就惊呆了,好半天才强笑着说:“将军开玩笑吧?”
杨寄冷笑着面对他,又斜过眼睛看了看两侧的屏风,大声道:“里头的虎贲营兄弟,听我一言!当年赵太后用这个法子,当时是处置了桓太保,但接下来就是太保之子桓越为父报仇,起兵造反,国家好好的动荡了那么多年!当兵的死了多少!老百姓死了多少!我兄弟曾川,或许有人还知道他,也是虎贲营的侍卫,前途大好的小郎,就死在这场大战中!那时动手的侍卫,有几个落得好名声?!”
他收了笑容,满脸悲怆之色:“我杨寄,深知各位身不由己的苦处。可你们想一想,今日杨寄乖乖入朝,乖乖下拜,犯了什么错?只不过上头这位惯熟出卖自己人,出卖自己的国家!”
他右手两根手指直挺挺戟指着上座脸色煞白的皇甫衮,冷笑道:“陛下,大家心知肚明的,从庾太傅,到我杨寄,你每日都在想着构陷!这里的虎贲侍卫,有多少曾是庾太傅的手下,受他的深恩,你当着大家的面,难道就没有愧吗?”他缓缓摘下身上的那把木剑,缓缓握着剑柄把剑拔_出_来。
没错,剑是木头的,没法杀人,但木剑的铁鞘宽大,里头竟然别着两枚细巧尖锐的峨眉刺!杨寄慢慢把峨眉刺捏在手心里,舞得密不透风,显摆了一阵,他停下来,说:“陛下,我要犯你的讳了!今日,你可以滚下来了!”接下来只有一个字,说得极其用力且尾音绵长,跟戏台上压轴的大戏一样,一波三折,蜿蜒起伏:“滚!——”
皇甫衮脸由煞白变作铁青,指着杨寄似乎要骂人,可是无话可说,也无话敢说,更因着杨寄睥睨傲慢的混混儿神情,知道说了也白说。他只好以大怒盖脸,一拂袖打算从御座后的后门离开。
他拉着门环,用力一扯,大门纹丝不动。他惊诧地又扯了扯,还是打不开。惊诧慢慢变成了惊惧,他歇斯底里地踹着门,拍着门框,呼叫着外面的人救驾。可别说外面的人,那些藏在屏风后的侍卫,都没一个敢出来护驾的。
杨寄缓缓说:“别白费力了。后门我已经叫人闩上了,这里的每一扇窗户,也都由我的人把持着。大家听着,我数十个数,里头的侍卫们把长矛和长槊丢下,自己抱头膝行出来,都能活——也犯不着为这样的昏君送命。但要是谁不听我的话……”他眼风一扫,他的那些武将们,早就训练有素的,齐刷刷打开荷囊,取出火石火镰,还有浸透了松明和火油的丝绵絮。打火点燃丝绵都是片刻的功夫——也就是说,他们只要片刻,就能让整座后殿燃烧起来,成为地狱!
堵在门口的杨寄拿着峨眉刺,摆好了架势,开始慢悠悠地数数:“一……”
屏风后很快传出了金属的武器被放下的声音,然后屏风被推倒了,衣冠楚楚的虎贲侍卫,双膝着地,双手抱头,驯服地以膝盖为足,走了出来。
杨寄温语道:“兄弟们辛苦了。还要再辛苦一下。”眼色一使,他身边的人手脚麻利地一个一个揪下侍卫的汗巾,把他们的双手牢牢绑在背后,拉到了一旁的栏杆边捆成一串。
处置完了,杨寄把目光又投向殿里目瞪口呆的两个人。皇甫衮冷汗涔涔,好半天才颤抖着说出话来:“杨寄,你想弑君么?”
杨寄弛然一笑:“不想,弑君的名声太差,这个黑锅我不想背。”
可还没等皇甫衮松口气,他又说:“但是,你和建德王,只能活着出来一个。你们俩自己决定吧。”吩咐道:“关门,关窗,让他们自己商量。”
叔侄俩听着门窗被“砰砰”关上的动静,只觉得像一道道炸雷在耳畔响起,背上早已经湿了,人也僵硬、冰冷、动弹不得。皇甫道知到底多几岁年纪,比皇甫衮先解开冻结的状态,他的脸颊肌肉紧绷,铁青的脸上露出一勾苦笑:“陛下,你输得竟这样惨!还带累了我!”
皇甫衮退了半步,喃喃道:“毕竟……我是君!”
“君?”皇甫道知挑眉冷笑道,“如今你连汉献帝都不如吧?”
图穷匕首见的时候,别指望两句“君臣大义”能叫人送死卖命。皇甫衮默然不语,突然抓起御案上沉重的金执壶,狠狠向皇甫道知的头上砸过来。皇甫道知猛地一让,金执壶砸到肩膀,他痛得一咧嘴,但随即又笑了:“好!陛下是你先动的手。君不君,臣何臣?”
他好歹曾经带领大军打进建邺,和这个养在深宫之内、长于妇人之手的皇帝比还是要强一点。皇甫道知一箭步蹿上去,狠狠给了皇甫衮一拳头。
皇帝陛下被打得惨叫一声,护住了脑袋,又是蹬又是踢。皇甫道知红了眼睛一般,雨点似的拳头直往他脸上、太阳穴上招呼,下手越来越重。皇甫衮被打得无力反抗,哀嚎了一阵不由求饶:“叔父!摄政王!饶我一命吧!”
皇甫道知“咯咯”地疯笑了一回:“陛下,我饶你,你饶我么?他们饶我么?我们,只能出去一个啊!”他指了指外头,杨寄的人大约正在听壁角看好戏呢。骨肉相残,其实也没啥过不去的坎儿。皇甫道知忖度着,愈发觉得“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打人他有的是经验。但是靠拳脚活活打死一个人,也不是太容易。皇甫衮年纪轻,拳脚能耐虽不咋地,胜在身体灵活,又吃得住打。皇甫道知自己也疲乏,看到手上全是鲜血,指关节已经青了一片,停下来就疼得钻心,随手在衣襟上擦了一把。他摸到了插在后腰上的那杆鞭子——打马的鞭子,上朝是不收缴的。
他缓缓拿出皮鞭,一个鱼跃扑倒了侄子,狠狠在他脖子上缠了两道,从后头死命地拉扯着鞭子。
身下的人,先是猛蹬腿,手抓着鞭子用力地拉。慢慢地,失了力,两只脚在地上一下一下地蹭,手却垂了下去,喉头发出难听的“啯啯”声。再接着,他的身体瘫软下来,一哆嗦一哆嗦、一惊跳一惊跳,最后是反射性的抽搐。皇甫道知闻到一股恶臭,随后顶着侄子后腰的腿湿了——皇甫衮已经屎尿失禁了。
可皇甫道知知道这个侄子狡猾,犹不敢松手,死命地拽着鞭子两头,似乎要把那软软的脖子勒成两截。也不知过去了多久,他的双臂紧张得放松不下来,直到彻底乏了力气,那就是整个人都瘫倒了。皇甫衮的身子软绵绵地向他靠过来,斜倚着他,沉重得要命。皇甫道知一看,那张被勒毙的脸太可怕了。整张面孔都是紫的,眼珠子爆出来,全是血丝,舌头伸得老长,嘴角一丝鲜血滴滴滴地往下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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