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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嗓音微颤地唤她,隐着对未知的惧怕,大哥亦唤,声音是平静的势在必得,“观音,过来。”
如在善庄门前,她似要再次选择大哥,在僵定的沉默后,要将自己的手,从他手中缓缓抽离。
怎能再放手,先前在善庄门前,任她随大哥离开,之后已叫他急悔断肠,现下,怎能再放手任她同大哥独居一室,方才他来时,见她被大哥拢在怀中,长发披垂,衣裳散敞,大哥那样地亲密抱着她,肆意地抚触她,几能叫他恨灼地双目喷出火来,若任由萧观音继续留在大哥身边,今夜将会发生什么,一目了然,根本无需猜想,他怎能容忍那样的事情发生?!!
……萧观音又怎能容忍那样的事情发生?!
……她不是那样的人,为何能容忍大哥如此,定是大哥使了什么法子,使她改逆本心,是什么……是什么使得萧观音这般,并用那样的眼神看他……
一想及萧观音方才看他的复杂眸光,宇文泓心中忧惶更甚,他一时无法深思其中关联,无法查知大哥使了什么法子,只是想着尽快将萧观音带离这里,眼下见萧观音竟似要再次选择大哥,也不再干耗耽误时间,直接将她打横抱起,大步向外走去。
室内的宇文清,并不动手阻拦,他平静地望着宇文泓不顾萧观音的挣扎,强硬地将她抱走入夜色风雪中,拿起食案上一只盛酒的酒盅,缓饮佳酿入喉。
……饮酒,是一分分醉,迫人疯急发狂,也要一分分来才好,总在萧观音面前做小伏低、假作顺服孩童做甚,此时这般强硬,才似他宇文泓,且让萧观音好好看看,宇文泓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让受激日渐疯急的宇文泓自己,在萧观音面前,亲手撕裂他自己的面具,将真正见不得人的他,在萧观音面前,彻底暴露出来,令萧观音自此彻底远离他、厌憎他,甚至痛恨他,不是,很痛快吗?!
夜寒挟卷风雪侵袭,被强抱在怀的萧观音,一直用力推挣,令宇文泓放她下来,但宇文泓始终充耳不闻,双臂紧箍,一味地抱着她大步向梅园外走,她无力地推挣不开半分,满心又是沉重心事,正心沉如铁、忧惶难受时,园中淡灯照梅的晕黄光亮,随着宇文泓急走的步伐,一瞬瞬如走马灯在她眼前掠过,记忆深处,零星几点被遗忘掩藏许久的记忆片段,也随之似走马灯画,在她脑海中一瞬瞬闪现出来,伴随着宇文清先前的话语,在她眼前,渐渐变得清晰。
……暮春夜在澹月榭时,她的确如宇文清所说,因为醉酒,与他举止亲密,轻浮放肆地,不像她萧观音自己……宇文泓,也的确如宇文清所说,后来来到了澹月榭,望见了她与宇文清超出身份地依在一处,却对此视若无睹,没有任何反应……
原先挣推宇文泓手臂的手,因这突然忆起的记忆片段,僵冷扣紧,宇文泓感觉到萧观音紧紧抓着他的手臂,却不知她心中在想什么,以为她只是被今夜大哥欺她之事吓得狠了,将双臂拢得更紧,紧紧抱她在怀,并低首轻吻了吻她的眉心道:“别怕,我来了,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什么都别怕,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就是,我会帮你解决好的,别怕……”
如此说着,脚下已飞快地走出了梅园,宇文泓欲将萧观音抱上马背,却在对看上她眸光的瞬间,身形一僵,心中惊沉,他不知萧观音眸中之意为何,只是直觉感到恐慌,在这从没有过的陌生眸光注视中,似大雾在他心中弥漫开来,茫然地惧怕,袭卷在他胸|膛之中。
这份因为未知而愈发漫涌的慌俱,在见萧观音不欲随他骑马离开、目光转看向梅园、似还想回到大哥身边时,在宇文泓心中愈涌愈烈,他不管不顾地径将萧观音抱上马背,一手持缰,将她紧紧抱在怀中,狠狠一挥鞭,策马离开。
冬夜寒风凛冽,冰冷如刀,呼啸着刮得人脸生疼,但,马上急行的宇文泓,似感知不到冷痛,他的心中,只有身前女子,只知将她紧紧抱在怀中,不让她受到半点风雪侵寒,可是,双臂抱得愈紧,心中未知惧怕,却似愈深,在这夜幕下的银白雪原上,明明只有他与她两个人,明明他与她靠得这么近,可却止不住地生出一种她会离开他的恐慌心绪,难以抑制地时时担心着,在寒风扑面、马蹄溅雪的每一刻,在他心中恐慌蔓延。
……会吗?她会……离开他吗?
……不会的,她说过以后年年还可一起过生辰,她说过往后长长久久,她不会离开他的,不会……不要他的……
飞骑在无人的深夜里踏雪急驰,好似今年生辰的雷雨夏夜,他在处理完一堆烂摊子后,冒雨策马奔驰,赶着去见萧观音,当时一路上,他心中甚是忐忑不安,担心萧观音恼他失约,一颗心随奔波马蹄,七上八下,事后回想,也以为自己那时,真的十分忐忑,可如今想来,那忐忑不安,只是虚浮在表面而已,他当时,其实根本没有真正地感到害怕,因他实则有恃无恐,心中暗有底气,知道性情柔善、待他总是温和包容的萧观音,应该不会怪他的,就像她自己说的,何时曾真正恼了他呢?!
……那是否会有一日,她会真正恼他?……她现下是在恼他吗?……为什么……为什么事?……
从前,他有恃无恐,恃着萧观音对他的无限包容,而现在,他似没有了恃倚,失了这份底气,心底真正害怕起来,在还未知究竟出了何事,就已直觉感受到像是有什么不对,像是有什么正在发生,宇文泓在惶惶然的恐慌中,又极力宽慰自己,等回到善庄,他问清楚究竟发生何事就好,他会解决好的,多少年风风雨雨、明枪暗箭,他都淌过避过,他能应对所有艰险,等他将事情解决,就没事了,没事的,没事的……
“没事的……没事的……”
风雪呼啸声中,骏马飞踏声中,宇文泓伏在萧观音耳畔,一声声喃喃低说,也不知是在安慰萧观音,还是安慰他自己,急驰的飞马终被勒停,嘶声抵达善庄门前时,已是半夜了,等待的莺儿等侍女,闻声围上前来,见小姐身上披裹着一件男子大氅,容色雪白,长发披散,惊讷地不知该从何问起,而小姐也不说什么,只是令不要她们侍随、皆散去歇息,一个人背影清寥地往居室走去,在这寒风肆虐的雪夜里,瞧着似风中弱柳,随时都将为风雪吞没,倾倒在地,令人心忧。
众侍从因小姐之命,虽心忧,亦不得近前,但宇文泓不受此令拘束,他不敢、也不能在这时候离开萧观音半步,紧跟着上前,边走边觑看她的神色,一声声急切问道:“观音,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告诉我听,观音……”
他的一颗心,都快为她忧急疯了,可她却不回答,一路上始终一言不发,容色清冷如雪,没有半点情绪,只是见他跟走至她居室门前,临开门入室时,像想起什么,将身上那件大氅解下,伸手递了过来,静静望着他道:“谢谢你送我回来,谢谢……你的衣裳……夜深了,你该……回家歇息才是……雪夜寒冷,暂歇在庄内客房、明日清晨再走也可……你去客房,会有人为你安排的。”
她言语平静,望他的眸光亦是平静,好像今夜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夜晚,风平浪静,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可她越是这样平静,宇文泓心中越是惧怕,他无心接过大氅,只是急着追问她今日之事,但,萧观音仍是不答,微垂着眉眼,将那件大氅放在他手中后,便推门入内,而后转身关阖房门,像要直接将他关在门外似的。
一道房门,宛似天堑,宇文泓心中恐慌如潮水狂袭,一手握住将阖的门扇,制止她关门的动作,眸光深望着萧观音,嗓音恳切到沙哑,几是在请求了,“到底怎么了……观音,你告诉我,我可以解决的,你相信我,相信宇文泓,好吗?”
萧观音望着近在咫尺的宇文泓,在后关门的手,轻轻颤|抖。
……在梅园时,宇文清道,他希望她与宇文泓冷淡疏离,他说她身边有他的耳目在看着,他告诉过她,若他为此不快,将会发生什么……
这些关系家人性命的冰冷言辞,一字字地,在她耳边回响,而眼前,宇文泓恳求的目光,似戳在了她的心尖上,他凝看着她,一声声道:“观音,你告诉我,你相信我”,他似乎为她“不肯相信”的沉默,而感到伤痛无比,嗓音沙沉近哽咽,一双眸子,全然映望着她问,“观音,你是要我把心挖出来给你看吗?”
一句话,刺得她心随之揪起,长久的沉默后,门后的手,暗暗握紧,萧观音轻低的嗓音,在风雪声中,艰沉响起,“……自相识以来,我无一事有愧于你,你……有吗?”
宇文泓见萧观音抬起头来,静静看着他问:“你有什么事,骗瞒过我吗?”
宇文泓心中一震,不知萧观音为何突然问这个,只是忧惶恐慌更甚,微颤了下唇,惊怔地望着萧观音,没有说话,而萧观音见他不答,眸光幽闪须臾,唇际竟浮起些笑意,语气也变得轻松,像是故意的轻松,似风悬细线,含着颤颤巍巍的零星笑意,接着问他道:“其实即使有,也是过去的事了,过去的事,应不必算到现在,应不算什么……只是我想知道,我想听你告诉我……”
她一瞬不瞬地望着他,轻轻地问:“……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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