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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修从来都是不怕事的,沉着冷静是他一贯的处事态度。
可是今天,他默默地听着郭先生说的这些话,心潮起伏不定,甚至如同惊涛骇浪一般。他很想知道,这位郭先生究竟是什么人,来到金禅寺礼佛究竟是不是冲着他来的。他们素昧平生,这是纯属巧合,还是故意试探?
码头那件事是子修亲自动手的,没有任何其他人的参与,就连金铜也完全不知晓,深更半夜神不知鬼不觉,也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可谓天衣无缝。就算是以往的曹世雄来办理这件案子,无论如何也查不到子修的头上来。子修在心里一直就是这么笃定地认为的。
子修见郭先生杯中的茶水浅了一些,让站在他身旁的开界给郭先生续上。他在察言观色,但郭先生的那张脸与他以往见过的任何一张脸都有所不同,一脸的温和平静,像极一位久未谋面的老朋友坐在对面话家常。
郭先生又喝了几口茶,然后连连称赞白香芽的味道好,“平时在家中我也喜欢喝各种茶,钟氏的玉瓶贵,你们金禅寺的兰香芽和白香芽,都是上等的好茶啊!今天能在寺里品尝,还有方丈亲自作陪,是我的荣幸。”
子修依旧面不改色,内心早已平静下来。听到郭先生提到了钟氏茶叶玉瓶贵,他试探性地问:“不知道在先生看来,玉瓶贵跟我们的茶叶比起来,是不是更胜一筹?”
郭先生放下茶杯,面带微笑看着子修,“人人都知道,茶叶是乌岭镇的一大特色,要是不同的品种一把算起来,恐怕至少有几十种之多。钟氏和贵寺的茶叶自然是首屈一指,不是任何别家能够比得上的。”
子修听出了这话里的味道,把两家都捧一捧,谁也不得罪。这也就意味着,这位郭先生不站谁的边,他自己独立一方。
郭先生没有再提码头那具尸体的事情,陪着子修又说了一会儿闲话后,就让身后的黑大个去收拾一下行李,准备离开了。
子修没有刻意挽留,只是说了几句客套话。他看得出来,这位郭先生绝对不是一般人,他说话做事看似没有目的,没有缘由,其实内心的方向是极其确定的。他说要离开,就一定没人能够挽留得住。
郭先生带着黑大个离开了金禅寺。临行前,子修送了他几包兰香芽和白香芽。郭先生收下了,一再表示感谢。他微笑着跟子修道别,说以后一定会再来。
送走了郭先生,子修心中的忧患又添了一层。他现在最想做的事情是把这位郭先生的底细给好好地查一查,只有做到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郭先生走在回去的山道上,心情倒是畅快得很。看着眼前的崇山峻岭,花草树木,听着耳畔幽幽的鸟鸣,潺潺的泉水,他不经意间又有了归隐山林的念头。
“黑马,你看这山水风光,是不是如同仙境一般?”郭先生停下了脚步,站上了一块大石头,眺望着远处的湖光山色。
“先生,您要是喜欢,那咱们就再走慢一些,慢慢走,慢慢看。”走在后面的黑马也只得停下了脚步,眺望着远方。但没过多久,他却又催促起来,“先生,咱们明天还要去码头一趟,今天要是赶不回去的话,可能会耽误明天的正事。”
郭先生跳下石头,回头对黑马说:“什么叫‘可能’?应该叫‘一定’!走,快些走!”
黑马嘴里答应着,心里却在暗自偷笑。他心想,要是不提醒他,估计他又想归隐山林了。来到乌岭镇以后,动不动就想着归隐山林,那还不如早些把这顶官帽给摘了得了,省得碍事儿。
第二天上午,郭先生带着黑马出现在归来码头。
他们在等一个人。郭先生抬起手腕看看手表,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几分钟,于是提议沿着长春江的岸边散散步。黑马只得陪同。
码头上人来人往,一片繁忙。长春江上船来船往,也是一片繁忙的景象。这里看不到一个闲人,那些搬运工人一个个都在忙碌着,好似陀螺旋转。
“这里的秩序看起来倒是挺不错的。”郭先生在一艘钟家茶叶的货船旁边停下了脚步。站在船头上的那个英武的年轻人,他认识,那是钟子恒的心腹之一,楚横。
“但愿钟子恒跟那具打捞上来的尸体没有任何关系。”郭先生看着钟家的货船,自言自语。
“这倒也难说,”黑马犹豫了一会儿,接着说出了自己的看法,“要是论关联的大小,我觉得钟子恒比子修方丈的嫌疑更大一些。您看啊,这钟家的货船每天都在跟码头打交道,货运量可比金禅寺大得多,更有机会下手。”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你是想表达这个意思吗?”郭先生笑着问黑马。
“是,我就是这个意思。不过,我不敢肯定,也只是猜测而已。像这种案子那是一定要讲证据的,要证据那就得看楼青云了。”黑马说完,朝四周看了看。
这件案子究竟是谁犯下的,郭先生自己心里其实也没底,但他知道,一旦真的查起来,将会牵涉到很多人,以及多方面的利益。曹世雄的性命虽然现在已经保住了,但是他能不能洗脱身上的罪名,还真不好说。
“郭先生,真是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正在这时,从不远处跑来一个人,老远就跟郭先生说着抱歉的话。
“他来了!”郭先生又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时间正好,不多一分也不少一秒。他心里明白,楼青云这是卡着点跟他打招呼的,估计早就来了,只不过待在哪个角落里乘凉。
郭先生笑着转过身来跟楼青云打招呼。楼青云的笑容看着着实灿烂,但就是少了那么一份真诚与坦诚。
一听说县里的郭先生要见他,还要在码头见他,他这两天都没吃好睡好,心里一直不得安宁,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在他身上。
码头的那具尸体是一个码头工人去河边的小树林里方便时偶然发现的,然后立即向公安局报了案。楼青云一时间慌了神,赶紧带人来到码头,立刻封锁了现场。
这件事给了楼青云当头一棒,让他坐卧不安。曹世雄在位的时候,码头上顶多只是打架斗殴而已,从来没有发生过人命案的。现在倒好,他坐上这个位置没多久,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简直是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这件案子他本来想给偷偷压下的,不让手下人轻易走漏风声,只要不让县里人知道,他就可以慢慢应对。可他没有想到,不知怎么的就被这位郭先生知道了,一个电话直接打到了他的办公室,三言两语,说得他哑口无言。
跟其他人一样,楼青云也一直在心里纳闷,这位郭先生究竟是干什么的,怎么本领那么大呢?好像手眼通天,发生在乌岭镇的每一件事都逃不过他的耳目。但既然人家是上面直接派下来的,无需跟任何人打招呼,也就只能听之任之了。
郭先生请楼青云到码头上的一家茶馆坐一坐,那里位置比较偏僻,是码头工人常去的地方。
楼青云也不知道这位郭先生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而且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小心谨慎,不敢疏忽大意。直到这时他才知道,他的这把交椅想要坐稳当,得有多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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